Yarn

徐妃

（6）

最近，徐妃妈妈到了晚上，总有有一种闪回感，总要想一想刚刚和女儿的对话到底是确实才发生，还是只是自己对昨天的回忆……

“你明天打算干嘛？”

“和涂涂一起学习去。”

“噢，那要我接你吗？”

“随便。明天再说吧！”

就这么四句对话，几乎连续好几天都会一字不差地重复。

这让徐妃妈妈很是纳闷，初中的时候，也没见自家女儿总是和徐涂出去啊，怎么初中一毕业，就弄得好像她别的朋友们都不见了呢。要不是她时不时下班顺道去接徐妃，再给徐涂搭个顺风车，她都要怀疑女儿是不是拿最正经的那个朋友当幌子，跑出家偷偷谈恋爱去了。

这倒是真的冤枉徐妃了，可若把事实情况揉捏几下搓成线，七绕八绕地确实也能绕到“谈恋爱”上去。

经过电影院沙发VIP厅无声的碰撞以后，徐妃勉强拼凑起碎得稀巴烂的士气。下定的第一个决心就是拉着徐涂二刷“混血王子”。

本来徐涂是拒绝的，但正好碰到初中的几个好友也拉着她要去看，又听说某影院给毕业生放福利，凭高中录取通知书可以给影票打三折，于是就把这种“占便宜”的机会分享给了徐妃，顺便还让徐妃勾搭到了自己在初中交到的好朋友。

徐妃下的第二决心就是“改变气质”。

那一晚，她把那大半桶失去了干脆口感的爆米花扔进了楼道门口的垃圾桶，却把包装留了下来，被她粘粘贴贴，修修剪剪改造成了一个笔筒。她欣赏着自己的手工作品，为每一处小细节，小设计都洋洋得意了几秒后，胸中又升起了一腔悲凉和失落。

这种爆米花桶，别说在别人眼里了，就是她自己，过去都不知道在毫无感情地扔掉了多少个。眼下，却因为这有可能是方启辰主动买来的爆米花，她就舍不掉扔掉包装。

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有些卑微了呢。

事到如今，徐妃也不想去计算自己和方启辰之间的差距，她只是遗憾那一次偶遇时，自己表现得不够落落大方。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至少要抬头挺胸，面带微笑……

毕竟，她和他以后保不齐还会有更多的偶遇，而为了那些八字还没一撇的偶遇，徐妃决定要由内而外地重塑自己。

“所以……你的第一步，就是‘改变气质’吗？”徐涂游走在贺卡货架前，一边挑选贺卡，一边为徐妃简短精悍的宏图伟业划重点。

“No,no,no!这是终极目标，但也是我看清的第一本质！”

徐涂停下挑选的贺卡的动作，扭头无声地看向好友。

徐妃难得在徐涂脸上看到“智商不足”的表情，不知该心虚还是该得意，清清嗓子解释道：“也就是说，无论我的第一步是什么，第二步是什么，都要围绕‘气质改造’这个核心展开……干什么啦！收起这个表情，不要这么看着我！”

徐涂一挑眉，回头继续挑贺卡，幽幽地回道：“你知道这四个字给我一种什么感觉吗？”

“什么？不切实际？虚无缥缈？”

“嗯……差不多……就是……引人遐想。”

徐妃一下子想到当初徐涂也是用这四个字形容高中分班考试的，瞬间就觉得自己的壮志雄心变得很抽象，为了挽尊，她又补充说：“我是有很具体的措施的。比如我现在吃好晚饭就会出去散步一两个小时，既减肥，又提高了我的耐热能力。”

“So？”

“So，这样既可以改善形体，还可以磨砺心智……心静自然凉嘛。”

“你倒果为因了吧……人家是因为心静所以不怕热，不是说为了心静，专门跑到热的地方去练习抗热吧？”

“闭嘴，你好烦！这只是一个小小小小小方面！你想，我如果在很热的状态下，都可以保持面不改色，是不是就可以加深我淡定高冷的气质？”

“噢……你是想要‘淡定高冷的气质’啊……”徐涂摆了摆脑袋，说，“可听起来还是很傻！”

“吼！你真的好烦！”

“首先，你自己要想清楚的是：你是想要对所有人由内而外地淡定高冷，还是只是想在某某某面前表现出淡定高冷？”

“……”

“你自己也发现问题所在了，对不对？其实在不熟悉你的人眼里，你可能就是一个高冷的样子啊，你也从来没想过要在我面前端庄沉稳吧？我猜你只是不大能接受自己在某某某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

“嗯……”

“那你要么从根源解决问题，就是和他说说清楚——好吧，我感受到了你的拒绝，高抬贵手——要么……”

“要么怎样？”

“嗯……”徐涂一下子词穷，“不怎样，你现在小计划都挺好的，只要能做下去就好，你肯定要全方位地开展呀，是不是还要考虑一下学习……”

“学习部分，我也已经开始了。”徐妃捧了捧刚刚挑选好的文具，从各科错题本、笔记本到各种颜色的笔再到文件夹，一应俱全。看起来，这个“新开始”也确实开始得郑重其事。“补习班都在上午吧，你那几天中午和下午有安排吗？”

“没有。我们可以一起找个地方写写作业，复习复习。”

“好的！那我就预定了！”徐妃立即眉飞色舞起来。

徐涂看她那个得意劲儿，心中不知怎么就升腾起了一种恶趣味来，想要亲口打击打击徐妃，于是看戏不嫌事大地说：“这些都是细水长流的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成果。我看你还是抱抱佛脚，毕竟离下一次和某某某见面也没几天了。”

“补习的时候吗？你不是说一般补习班会按照中考成绩分班的嘛，那我肯定不会和他一个班啊，不至于衰到总会碰到他吧。”

徐涂本来期待看到徐妃大惊失色的样子，却不想这姐儿们是真的没领会到要点，于是好没兴致地问：“你忘记了吗？四天后，是戴泽的生日会啊，你可是答应了要去的。”

“什……什么生日会？我答应了吗？什么时候啊？！”

徐涂无奈：“那天看完电影回来的路上啊，戴泽和他爸爸一起邀请我们的啊，你亲口答应的……不然你以为我现在为什么挑贺卡……”

“不可能，我完全不记得了！”

“你是要挑战我的记忆力吗？”

“……”

自从发现徐涂对于某些特定的事情，真的能把发生的时间、地点、天气、环境乃至于当时谁用了什么口吻说了什么话都复述出来以后，徐妃就没有怀疑过她的记忆，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徐妃自己不大把细枝末节的事情放在心上。

可是……

戴泽的邀约，她都能忘？

自己答应过的事情，她都能忘？？

仔细回想起来，那一夜自己确实就像断片了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吧……所以——”

“所以，戴泽的生日，某某某肯定也会去。”

“那我不去了，你——”

“不去你就自己和戴泽说。”

徐涂两次截走了徐妃的话头，也顺带截走了她的思考能力。徐妃前几日靠着晚间散步，大量排汗得到的神清气爽瞬间被一个“怂”字代替。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个放人鸽子的理由，从“一家人临时决定短途旅行”到“自己有个亲戚要结婚”再到“早上突然不舒服”，一个个呼之欲出，但因为心虚，自己都觉得任何一个理由都站不住脚。

可她偏偏无法坦然地说，她不想去，只是因为不想正面面对方启辰。

只要说出这句话，就代表着她还在莫名其妙地在意一个三年不联系的人，而且偏偏对方并没有把自己当一回事。

最让她泄气的是，自己这三年过得没心没肺，仿佛也从来没有郑重地把那段短暂的回忆归置到一个重要的位置，可偏偏这几天自己还要把那些模糊的过往翻出来，然后不停地折磨自己，却始终看不清自己想要什么。

徐涂最终挑好了贺卡，看到徐妃眉眼里全是焦躁和忧心，感觉自己好像可以解读她的心路历程，但又不太明白她为何要如此纠结，只好循循善诱：“你想想你刚刚说的，你改变气质的浅显目的不就是希望以后能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他面前吗？这其实是一个契机啊。”

“我还没有准备好……”

“准备成什么样子才叫准备好呢？真的准备好了，你又预备和他干嘛呢？”

“我不知道……我再想想吧。”

“吃个饭而已，也不是要去对垒。更何况还有我在呢。”

“好的吧……”

 

四天，波澜不惊地过去了。

戴泽排场略大的生日加升学宴上，宾朋满座，甚至有不少徐涂认识的同学，但她独独没有看到徐妃的身影。

戴泽接过她还算精心准备的礼物和贺卡，笑得有些憨，却见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于是说：“别找了，徐妃昨晚说她不来了。”

“有说什么原因吗？”

“说了一大段，我也没看出重点来，什么‘不大习惯热闹的场面’啊，‘马上要补习了还是觉得收收心比较好’啊，‘九年情谊不在于一顿饭’啊什么的……手机向下箭都被我按松了。”

“噢……”

“算啦，你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别管她了。你坐那桌去吧，顾臻，方启辰他们也在那儿。”

“好，你招呼别人去吧。”

戴泽还在憨笑着，鬼使神差地揉了揉徐涂的脑袋，又说了一句“别多想”就拎着礼物离开了。

徐涂落座，却发现周围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话聊天，于是拿出小灵通，赌气似的给徐妃发了一个问号——她知道这改变不了什么，但既然自己一个人在宴席上如坐针毡，那也得把怨念传达一下。

徐妃几乎是秒回：“我错了。我是不是特别怂。”

“嗯，特别怂。”

摊在房间木地板上的徐妃盯着这四个字特别不是滋味，头顶的空调在嘶嘶作响，吹得她有些冷，冷到爬不起来去拿遥控器。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徐涂，也在想要不要干脆把昨天发给戴泽那一大段内心独白直接复制粘贴发给徐涂。但发现由于当时编辑的字数过多，短信还是分了几条发出去的，如果复制还得来来回回地复制，她觉得很麻烦也很烦躁，便把手机丢在了一旁，继续盯着天花板。

——没办法啊，就是因为知道怂了还想要全世界都能理解自己是最最怂的，所以更没办法去面对现实啊。

——可是，怎么办，看样子，还要怂好久呢。

［TBC］

感觉徐妃娘娘单元有点长了……

要不开一个新的单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