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rn

方启辰

（1）

很多人从小都有一个疑惑：明明国庆假期到处玩耍的时候，穿着短袖短裤都还觉得热得慌，可假期一结束，一返校，秋季的凉意就一下子涌了上来，若是晒不到太阳，还能让人冷得瑟瑟发抖。

在方启辰的概念里，秋天的凉比冬天的冷还要刺骨。

这种比较并没有隐藏什么寓意，单单是因为秋天的自己，在心理和穿衣上都还没有做好抵御寒冷的准备罢了。

 

有些男孩到了十几岁便开始不着痕迹地注重起了外表，并不自觉地在衣着、发型等方面跟随着潮流。

读初中的时候，什么“快男”、“好男儿”之类的选秀综艺火遍了全国，顺带着也带起了一波新的时尚潮流，比如穿衬衫打领结啦、头发越留越长啦，刘海越来越厚啦……就跟前几年受“超女”影响，女孩子们都喜欢留齐刘海，再把头发碎碎地剪出各种层次一样。

方启辰读不懂这样的时尚，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也开始嫌弃板寸头了，每次理发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让理发师保留一点额前和鬓边的头发；穿衣风格也从普通休闲风逐渐转到了学院风。

不过初中在校时天天要穿校服，所以在穿衣上他也没怎么下过功夫。现在高中反倒是放宽了很多，学校只要求学生在每周一晨会时以及其它重要场合穿校服，这反而让方启辰每天多出了那么点时间考虑要穿什么衣服上学。

其实也有点麻烦。

本来已经套上一件黑色夹克的他，临出门又回到了房间，换上了新买的卡其色长款风衣。

其实这件风衣已经穿过一天了，按照他以往的习惯，新衣服，尤其是这种颜色比较出挑的，不会连着穿两天，不然他自己会觉得有些刻意。

可是，怎么办呢，谁让这件衣服给自己挣回头率呢。

 

前一天早晨，他觉得天有点凉，就套上了妈妈新买的外套。外套有点长，衣摆差不多到小腿的位置，这可能是他第一件这么长的外套。一开始他是拒绝的，但是自家老妈一直说哪个韩剧里的男主角这么穿也很好看啊，也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虽然他头一回穿这样的衣服，却也没想到走进教室的时候，还能引起一片呼声，这让他有些意外，而到了去操场做早操、中午去食堂的时候，更是感觉会有人对他行注目礼，于是他默默地打算，以后还是不要在学校里穿这件衣服了。

可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队笑靥如花的女生迎面走来，都是非常熟悉的脸孔，但还是徐妃那高挑的身材和及腰的长马尾尤其明显。

然而，从他看见那几个女生开始，徐妃就始终保持向左扭头的姿势，微笑着与那一边的同伴聊着什么，直到擦肩而过，也没有转过头来，他也没听清她们在说些什么。

但可能是老天想帮帮他，顺风吹来几句女生的嬉笑，他仿佛听到了：“……但他穿这样的风衣，其实也挺好看的啊……笑什么笑！”

是陌生却又有点熟悉的声音，虽然因为距离，声音已经有些飘渺，但撞在耳膜上也有点痒痒的，热热的感觉。

“咦，你耳朵怎么这么红？”身边的同伴出声，拉回了他的神。

他摸摸耳朵，有点尴尬地说：“感觉有点不自在。”

“得了吧你，今天回头率那么高，偷着乐就行了哈。”

方启辰勾起嘴角一笑，仿佛真的在乐些什么。

 

高中的学习节奏其实和初中也没有什么不同，若说有什么不同的体验，大概是老师好像随性了不少（但布置作业依旧不会手软），体育课不会被抢，因为是好几个班级一起上的，还有就是人很多，多到感觉随时都可以凑出一个偶遇，但大多数的时候，人山人海里眺望过去又都是陌生的脸。

还记得开学初军训的时候，方启辰和自己班里的同学还不大熟悉——可能是实验班的学生免不了自带一种优越感，所以都还端着点观望的态度——于是，午休时间还是和戴泽一起。

听戴泽说，徐妃和徐涂分到了一个班，这让他心中有一丝异样的感觉。说是吃惊，也算不上，说是羡慕，他又不大想承认，或许是觉得一千多名学生随机分配，能让一对九年的好朋友相聚在同一个班里，这也是一种强大的缘分吧。

而他，好像始终没有和谁这么有缘过。

说来也巧，军训第一天就和戴泽看到了徐妃和徐涂。她俩身边还有两个女生，四个人一起在他们右前方走着，似乎也是结伴去给饭卡充钱。

方启辰就和戴泽默默地跟在她们后面，与她们隔着十来个人，也排进了充卡的队伍。

百无聊赖的排队过程中，方启辰突然问戴泽：“另两个人你认识吗？”

戴泽虽然有点摸不清头脑，但也马上就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张望了一眼，说：“呃，认识一个，徐妃旁边那个，是原来我们班的，和徐妃关系还挺好的，另一个我不认识。”

“另一个，我认识。”

“……”

“原来我们班的，和徐涂关系很好。”

“……”

戴泽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觉在与徐妃有关的话题上，总是没有办法和方启辰正常展开对话。就比如现在，他也不明白两个大男人为什么要小心翼翼地跟在别人身后，为什么要在意她们身边是谁……如果真的在意，上前去打个招呼不就好了？

正想着要不要等会儿强行去问个好的时候，他听到方启辰喃喃道：“真好，真有缘分。”

 

脑子里才闪过军训时的一些事，自家的轿车就已经停在学校门口了。大概是因为一路上胡思乱想了些什么，方启辰觉得学校的大门都有些陌生。但那不是让人精神错乱的陌生，而是一种清新的陌生，清新到他都感受不到直击他脚踝的秋季晨风。

实验班，也就是二十班，位于南教学楼的二层的最东侧，通常，方启辰都会直接通过西侧的楼梯走上二楼，然后从十一班开始一间教室一间教室地路过，最终来到自己的教室。但这一天，他鬼使神差地走向了东侧的楼梯。

理论上，路程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只是路过的风景，但偏偏是那不一样的风景，让他的脚步异常轻快，仿佛是他终于做了一件想做很久的事情一般。

快要路过十班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放慢脚步，以便自己的目光可以提前穿过门窗搜寻他想要搜寻的身影。

很快，他看到了教室后边黑板报前那个正在涂鸦的背影。

因为不想让粉笔灰掉在身上，徐妃将校服外套反套在胸前，长长的头发也松松地挽成了丸子头。

十月的板报主题，被学校规定得红彤彤的，半被迫地成为宣传委员之一的徐妃正在一点一点细致地填涂着国旗部分。她对当班干部一点兴趣也没有，出黑板报也不能让她很愉悦，可当她真的开始画画的时候，无论在画些什么，又能够沉静下心来。所以，她也没有注意到，教室后门边停留着一个卡其色的身影。

方启辰并不好意思多做停留，但他还是在瞬间看清了徐妃的五官，看到她脸颊边细细的绒毛，以及掉在额头和鼻尖上红色的粉末。其实那并不是多么美艳的图景，因为教室内的光线并不太好，可方启辰还是想到了几年前让自己心动的一幕。

那是小学五年级，他刚刚转学时。

幼年时，他随父母工作的变动，也搬过几次家，转过几次学，一直到五年级，一家人才算安定了下来。过去不稳定的人际交往，让他能够很快适应一个新环境，但又很难被新事物吸引。

第一次去新学校时，他特意穿了一件耳机线代替帽绳的薄款外套，虽然父母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要带MP3去学校，但他还是偷偷地把MP3塞进了书包。完成了一些转学手续后，他就来到了新班级。虽然新同学对他都很好奇，但大约是自带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也没有人跟他搭讪。

他默不作声地在最后一排挑了一个位置坐下，将MP3连上了口袋里的接线，然后将一边耳机塞进了耳朵，并用手撑着耳朵作掩护。

他没有在听歌，而是选了一段暴雨的白噪音，这是他最喜欢的声音之一，其它还有雨水落在伞面上的声音，山涧流淌的声音，再比如一些比较难刻录成长段音频的声响，比如松香抹过弓弦时的声音，甚至是幼儿轻轻咳嗽的声音……在听这类声音的时候，他可以完全地放松，不需要去关心周遭的环境。

突然，一阵短促的尖锐声引起了他注意。

一个马尾辫快长到腰侧的女生，搬着椅子来到了教室后边的黑板前，大约是在调整椅子位置的时候，不小心和地板发生了摩擦，引得不少同学转头侧目。

“徐妃，你怎么现在就要画黑板报了？”一个男生朝她喊道。

“对呀，昨天报到的时候林老师就交代啦。”说完，徐妃就开始自顾自挑选粉笔。准备站上椅子的时候，她突然感受到有一道目光在看着她，回头，是那个新转来的男生。

徐妃朝他稍稍欠了欠身，然后不着边际地说：“刚刚对不起啊。”说完也不管对方有什么回应，便站上椅子，开始为报头打草稿。但她不知道，之后，这个男生一直在仰头看着她。

方启辰从来都没有这样关注过一个画黑板报的人，他甚至从来没有关心过任何一期黑板报。但是徐妃灵巧地勾勒着艺术字体与图画轮廓的时候，他突然觉得非常神奇。

他相信自己的手指也足够灵活，但他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像这个女孩一样能如此随心所欲地控制着手中的画笔。

徐妃脑后的马尾辫随着身体的动作不停地在她的背上拂扫着，方启辰便一会儿盯着她的头发看，一会儿又盯着她的手看。

大概是有一笔画错了，方启辰见徐妃低头看向粉笔槽里的板擦，仿佛在犹豫着什么。只见她似是要以身犯险直接在椅子上蹲下来的时候，方启辰立马站了起来，将板擦递了上去。

没有了手的支撑，耳机滑出了耳朵，教室里嘈杂的声音似乎是更响了，但方启辰只听进了那句“噢，谢谢呀。”

此后，方启辰喜欢的声音里，又多了粉笔轻轻点在黑板上的笃笃声。

［TBC］

嗯……

开始用脑洞成全现实中的不完满啦……